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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。論女兒身遇上悶騷將軍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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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陽光正烈,一艘古雅的船舫在海上悠然地駛馳著,幾只鷗鳥徘徊於頂,似乎把船舫當成一條巨魚,嘴饞卻不敢隨意招惹。

徐曉冪趴在船舷上百無聊賴地盯海面,看船舫劃過澄碧的海水,在平靜的海面上留下軌跡,然後消失不見。青柳則在一旁為她撐著素淡的油紙傘,偶爾看著烈日輕蹙眉頭,生怕徐曉冪在毒日頭下吃虧。

「姑娘,太陽如此猛烈,您還是回船艙好,這要是中暑了,王爺......王爺會擔心的。」青柳勸道。

徐曉冪從海面上收回視線,慵懶地掃了青柳一眼,她就是不想跟陰晴不定的人待在一個船艙裏才出來的,而且她有些暈船,出來透透風總比悶在裏面好。

安陽國景點那麽多,安景煥卻偏挑中走水路才能來到的長州,真是......在哪過節不是過?她一向最怕搖晃或者旋轉的事物,剛才風有點大,船晃了將近半個時辰,她因此開始頭暈,安景煥竟說要幫她按按頭,嚇得她倉惶逃出來。

「姑娘......」青柳見陽光越發熾烈,甲板上也越發燜熱,徐曉冪又不理會自己的勸告,急了。

「知道了。」徐曉冪擺擺手,轉身與她走進船艙。

船艙裏安景煥半依著軟椅而坐,右手撐頭,左手執著一茶杯,姿態隨性而優雅。他的兩側各有一位婢女撥著扇,扇前是裝在金盆裏的大冰塊,扇一撥,風混合冰塊的涼氣散於空氣中,偌大的船艙頓時充斥著涼爽的感覺,安景煥悠閑地呷下茶杯裏最後一口茶,張口道:「終於舍得回來了?」

徐曉冪暗地哼了哼,徑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把桌上放涼了的茶一口而盡。青柳見杯子空了,便自覺地拿起茶壺為她添茶。

安景煥見她臉頰被曬得微紅,額前的秀發有些濕濡,便知外面肯定熱得不像話,但這女子就是這般倔強,寧願在外面受苦,也不願跟他共處。他輕輕勾唇,罷了,現在不待見他、不領他的情,等日後吃了大苦頭,自會想起他的好。

船艙無人說話,安靜得只有海浪和鷗鳥的聲音,驀地,風漸起,船身起伏搖晃得厲害。徐曉冪臉色慢慢地變得蒼白,在一旁的青柳礙於王爺在場,不好隨便說話,只能看著徐曉冪一副痛苦難耐的樣子,蒼白的臉孔很快變成慘白一片,更徐徐冒出冷汗。

「唉......」安景煥嘆了一聲,終於忍不住站起來,緩緩走至徐曉冪面前,把一顆藥丸塞進她嘴裏,「早讓你吃治暈船的藥,你還當本王不懷好意,現在吃苦的還不是自己。」說著,便把徐曉冪橫抱起來,打算送她回房間休息。

徐曉冪自是不依,叫嚷道:「我自己能走!」

安景煥冷瞧著她,道:「你確定?那本王便就此放手。」

安景煥雙手不再施力,徐曉冪忽感身體墮下,立刻緊張地用手勾住他的脖子。安景煥又用力把她托起來,揶揄問道:「你這般舉動,是要本王放手,還是不放?」

徐曉冪狠狠地剜著這個無恥冷血之人,心裏把他上至祖宗下至未來孫子罵了一遍,勾在他頸脖上的兩只手恨不得掐死他。安景煥看她一副不甘受辱的模樣,又起了逗弄的心思,把她的身體輕輕一拋,在她一聲驚呼中再接到懷裏。

看著懷中臉色煞白的人兒,安景煥心情大好,「還要自己走嗎?」

徐曉冪欲哭無淚,違心道:「我腿軟,勞煩王爺了。」

「呵,讓你倔。」安景煥臉上一片明朗,抱著她昂首挺胸走出船艙,再踏上旁邊的樓梯上了二樓,進了布置精雅的房間後,把人安放於榻上,再拉起薄毯子蓋在她身上,「你睡一會兒,不過多久便到長洲了。」

徐曉冪頷了頷首,然後轉身背對安景煥,聽著門被關上的聲音,安心地闔上眼睛。

她做了一個夢,在一片黑暗裏,她看見蕭文焌出現在眼前,朝她喊:「曉覓,過來。」

「將軍!」她很開心地走過去,等走到蕭文焌面前時,卻發現他目光由柔和變得淩厲,瞪著她像瞪著仇人一樣,「你是何人?你把曉覓藏在哪?說!」

「將軍,是我,我就是曉冪啊!」她急忙解釋,手不自覺地去拉蕭文焌的衣袖,可還沒觸碰到半分,就見眼前銀光一閃,溫熱的鮮血立刻噴灑在兩人身上,她登時楞在當場。

「將、將軍,你受傷了?」她怯怯地伸出手,赫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只剩下半只,再看看地下,那裏靜靜躺著一只鮮血淋漓的殘手。

一股寒意滲透四肢百骸,徐曉冪睜圓著眼,搖著頭向後退,口中呢呢喃喃:「不,不!將軍,我是曉冪,我真的是曉冪啊!」

「你竟敢欺騙我,明明是女子卻扮成男的......」蕭文焌緩緩向她邁進。

徐曉冪慌亂地檢查自己的衣衫,發現不知道甚麽時候,自己的一身小廝服居然變成了別院裏的精美衣裳,「不,不是的將軍,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
她見蕭文焌停了下來,以為自己的話被聽了進去,卻不料蕭文焌那還沾滿血的劍被舉了起來,對準了她。這時,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逆天倒流,心臟跳得紊亂不堪,冷汗狂冒,她張著嘴,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
蕭文焌如地獄的死神,用低沈又空曠的聲音道:「騙我的,都該死。」

徐曉冪只覺得頸上一下刺痛,眼前填滿一片血色,再慢慢被黑暗侵占......

夢漸漸遠去,床榻上臉容痛苦的人兒慢慢地睜開眼睛,一動不動地沈默地看著床頂,臉上毫無血色,眼中是死灰一片。

一切仿佛歸於平靜,正確來說,是歸於死寂。若說徐曉冪之前還對平安回將軍府一事留有希望,那現在,她的希望已化為一潭死水。

幸好,寒入心扉的死水把她淋清醒了,這個世界終究是殘酷而現實的,蕭文焌待她再好也是有底線的,而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踩到了他的底線,並且一再欺瞞,還得寸進尺討了個義弟來當,真心以待換來一場欺騙,誰會不惱不氣?更何況是一點欺騙和背叛都忍受不了的蕭文焌。

夢裏,蕭文焌砍了她兩次,第一次砍手,兄弟如手足,這意示彼此情誼已斷,第二次直接取她的命,劍砍下來的那一刻,也斷了她回將軍府的幼稚念頭,一切......都斷了。

徐曉冪摸上自己的胸口,覺得那裏又空又悶,荒涼得像一片貧瘠的黃土,除她以外再無他物。其實孤身穿越過來的她最大的希望,不就是能揮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一片雲彩地離開嗎?可是無論身處何方,只要是在人世間,總會落下一點點的情,她把最多的情落在蕭文焌身上,又怎能做到瀟灑離去?可是,她不能再見蕭文焌了。

將軍府回不去,王爺這兒不能多待,她只盼望撮合蕭文焌和柳清雨後能讓自己回到原本的世界。如果這不是老天讓她來的原意,只是想讓她換個世界呆著,那她就儲好銀兩回原來這幅身體的人的家鄉,代替原來的徐曉覓好好地活著,孝順父母,遇到心悅又願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子便嫁了,遇不到就一生伴著兩老,直到他們歸於黃土,再一個人湊合過著。

既來之,則安之。

徐曉冪抹去眼角的淚水,離開床榻出了房間,下樓來到甲板上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遠方水平線上只剩下半個橙黃的太陽,夕陽把海與天空染上昏黃的色調,比起中午的金光燦燦,這種色調很是柔和,看了讓人心情舒快。連鷗鳥也樂得在夕空下翺翔,聯群結隊的,不像中午時只有那麽幾只。

清涼的海風帶著鹹鹹的海水味,海浪的聲音很慢很溫柔,徐曉冪站在船頭望著這一片遼闊無邊的大海,心裏的郁悶被洗滌得一幹二凈,也對,世界很大,美麗的風景很多,她又何必拘泥於一人一事一物,一切不過都是執著罷了。

「姑娘!」青柳剛準備完晚膳,看見徐曉冪立於船頭,便焦急地走過來。

「我們甚麽時候到長洲?」徐曉冪問。

「快了,戌時前肯定能到。」

徐曉冪點點頭,戌時也就是七點到九點的時間,戌時前能到也不算太晚,夏天日照時間長,說不定到岸的時候天還沒黑。海上也不只有王爺這一艘船舫,有很多船舫都如他們一樣往同一個方向行駛,估計都是去長洲的,就算入夜前還沒有到岸,那大家都可以有個照應。

忽爾,有一艘船舫用很快的速度往這邊駛來,青柳是個機靈的,王爺的船舫都有顯眼的標志,普通人見了肯定退讓三分,哪有往這邊湊的。見情況不對勁,她便拉著徐曉冪欲回船艙,可徐曉冪卻杵在船頭一動不動,眼睛一直往那艘船上打量。

青柳看著那艘船越駛越近,船頭還站著兩個男子,一個負手立於前,一身玄色的衣著氣勢凜然,讓人肅然起敬,而站於玄衣男子身後的人似是仆人,一直低頭不語,盡管看不清來人的臉容,但見到王爺的船舫還毅然靠近,定是來者不善。

「姑娘,咱們快點進去,別再看了。」青柳催道。

可徐曉冪猶如沒有生命的雕刻品,一聲不響地望著那艘船,沒有回應。她不是不想動,但一看到那船頭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,就忍不住再看幾眼。船舫越來越近,而那個熟悉的臉容也漸漸變得清晰。

倏地,她被猛然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,頭頂響起安景煥的聲音:「哎呀,追來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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